短篇小说《天幕坠落》被称为“神作”
大卫·赫尔:与世界和解的唯一方式是爱
大卫·赫尔接受采访。闫雯雯摄
1995年第四期的《科幻世界》上,美国人大卫·赫尔用一篇不到9000字的小说,一战封神。至今,还有很多读者一提到大卫·赫尔,就想起这篇发表于28年前的《天幕坠落》。在日前举行的成都世界科幻大会上,已经“失联”多年的大卫·赫尔也来到了现场。大家谈论最多的,还是《天幕坠落》。为什么这篇短篇小说能够成为“神作”?为什么它在中国受欢迎的程度比在其他国家更深?10月19日,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带着这些问题采访了大卫·赫尔。
28年过去《天幕坠落》仍是最佳
《天幕坠落》之所以成为神作,并不仅仅是作品中那些前沿的环保问题,这篇作品中,藏着大卫对于世界的观察以及对于爱的表达。
故事是这样开头的:“妈妈病倒不久,爸爸就失业了。”妈妈得的是皮肤癌,因为大气层里的臭氧已经接近枯竭,超强的紫外线整日炙烤大地。人们试图通过“遮阳天幕工程”来挽救这一状况,用双分子薄膜阻挡部分紫外线。
这种病也不是无药可治,他们真正的问题是没钱。爸爸失业之后,做自由撰稿人的妈妈就失去了医疗保险。尽管想尽办法救治,但妈妈最终还是去世了,而且一场史无前例的太阳风暴撕碎了刚刚在高空中搭建完毕的遮阳天幕。
正因为这样的事情,两个孩子对于父亲因为喝酒失去工作、导致母亲去世的事情非常不理解,特别是姐姐,与父亲之间产生了巨大的隔阂。
后来父亲告诉孩子们,自己继承了一位远房亲戚的遗产,并找了一份在南极开采石油工作的活儿。从此,主人公和姐姐再也没有见过爸爸,但用父亲留下来的钱,搬入了地下城,幸运地活了下来。
终于有一天,孩子在地下城的游泳池里发现了一个男人,拥有父亲的文身。他豁然醒悟:爸爸卖掉了自己的全身器官乃至皮肤,为孩子们在地下城买了一小套住房。
“妈妈说对了,爸爸对我们确实是一片爱心。他牺牲自己的肺来爱,自己的腺来爱,自己的皮肤来爱。”文章的最后,赫尔这样写道。
这篇小说原文发表在一本叫《绿色回声》的主题科幻选集中,几乎没有一点水花,但引进中国之后却成为了一代科幻迷心目中的最佳短篇。即便28年过去了,在一些网络平台上聊起最喜欢的科幻小说,《天幕坠落》仍旧是被常常提起的最佳短篇。
用中国人能看懂的方式诠释
“《天幕坠落》这本书翻译得非常好,我非常高兴我的故事能受到喜欢。其实气候变化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我非常开心能够得到中国读者的关注。”大卫·赫尔一提到这部作品,首先表扬了文章的翻译者。
“《天幕坠落》在我自己看来,是基于硬科幻的一篇小说,它主要还是对于未来的一种硬核的预测。我记得当时在美国,针对这篇小说的批评主要是,他们不相信能够建造一个天幕,用来阻挡紫外线对于臭氧层的破坏。”大卫·赫尔说到这个问题时,禁不住笑了,因为在20多年之后,情况发生了改变,“实不相瞒,在过去5-10年的时间里,我读到了很多科学领域的文章,人们真的在思考建一个天幕的可能性。”
当然,小说中提到的科幻部分硬核,并不能完全解释大卫·赫尔在中国受欢迎的原因。实际上,这篇文章之所以能够感动万千中国读者,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其内核符合中国人的阅读习惯和传统意识,人的因素在这篇文章里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
大卫在接受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采访时也承认了这一点:“技术是一回事,但是故事还有另外一层,就是故事中人的因素。在故事里,父亲牺牲了他自己,为家庭、为他的孩子们挣得了生存的机会。这也是为什么中国读者会更喜欢这篇小说,在我的理解里,中国人更能认同为家庭牺牲的奉献精神。”
这种人性和科幻相结合的内容,更像是一篇具有中国气质的小说。这一种奉献和牺牲的精神,其实在刘慈欣的小说《赡养人类》中也有体现。在那篇小说中为了让孩子活下去而自我分解的父亲,折射了中国人对于下一代的关爱和守护的观念。也正是有这种观念的支撑,所以在《流浪地球2》中,沙溢一嗓子“50岁的出列”才不会让观众们觉得很突兀。
而在《天幕坠落》的最后,主人翁以一种另类的方式完成了父子之间的和解,恰好也给小说收了一个豹尾,证明了人类与世界和解的唯一方式是爱。
以科幻作家身份对未来进行预警
大卫·赫尔的小说值得更深的琢磨。刘慈欣的作品中,关于人性的思考,也是让读者甚至是一些作家们反复研读的内容。他们可以将小说写出一种穿透灵魂的高级感。而大卫的小说,甚至从对于社会的批判角度来看,也不落俗套。28年过去了,再次阅读《天幕坠落》,人们仍旧能够发现,他对于美国社会割裂的描述,赤裸、直白且准确。
医保问题、器官买卖问题、环境破坏问题……对于这些严肃话题的讨论,这篇小说的另外一重价值也应该被大家看到。大卫·赫尔在这篇小说中,非常严肃地履行了一名科幻作家的职责——对未来进行预警,对现实给予照射。
当然,大卫·赫尔自己更看重的,还是在这篇文章中对于环境恶化问题的思考。他说:“现在的环境恶化,包括气候变暖已经威胁到人类的生存,已经达到了我认为的一个临界点,一切都变化得很快,似乎一夜之间就可以发生灾难。所以每个国家都应该联合起来,立即采取行动,来解决现在的环境问题。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人类是没有未来的。”
多年“失联”后再访成都
在《天幕坠落》发表之后,大卫于1997年曾受邀到中国参加了一次科幻大会。在北京的活动结束之后,他来到成都待了一个星期,见到了当时《科幻世界》的朋友,也吃到了好吃的川菜。
2007年,他再次来到了成都。但是在这一次访问之后,大卫却似乎“消失”了。
除了隐居到美国北卡罗来纳州的小镇之外,大卫消失在读者视野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与《科幻世界》失去了联系。提到了这一点,大卫的语气中也有着惋惜:“2007年之后,跟一些人还或多或少有联系,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还是失联了。其间我也尝试着再次联系过,但是我的邮件没有获得回复。”
再次与《科幻世界》联系上是今年年初,他再次尝试用email联系,就在不抱希望之时,突然有人回复了他:“请问,您是谁?”
“我说我是大卫·赫尔。”
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起来,《科幻世界》今年一口气刊发了赫尔的四篇小说,他又再次受邀来到了成都。
“我今天跟杨潇(《科幻世界》首任社长)见面了,也进行了一些讨论,而且我还希望能够跟他们进行更多的谈话和叙旧。”曾经做过厨师的大卫也不忘成都的美食,“我吃了麻婆豆腐,当我透过窗户看到那些师傅在做时,就觉得一定非常好吃,跟我自己做的一样好吃。昨天有朋友带我去一个川菜馆,也吃到非常好吃的食物。我觉得吃完以后我已经长了5磅了。”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 闫雯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