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陆弃

纽约佳士得拍卖行近日举办的首场AI艺术品专场拍卖，迅速成为全球舆论关注的焦点。这场名为“增强智能”的拍卖展出了34件AI创作的艺术品，既有实物，也有NFT数字作品，甚至包含机器人实时绘制的动态作品。然而，艺术界的反应并不全然是赞美与好奇，而是愤怒和抵制。超过6000名艺术家联名签署公开信，强烈谴责佳士得这一举动，认为AI艺术的本质是对人类创作者的剥削，甚至要求拍卖行取消此次拍卖。

这场关于AI艺术的争议不仅仅是佳士得拍卖会引发的个案，而是自AI生成式技术崛起以来，全球范围内围绕版权、创造力与科技伦理展开的激烈斗争。支持者认为，AI正在赋予艺术前所未有的可能性，而反对者则警告，AI正在成为资本主义掠夺文化创造力的新工具，将人类艺术家推向生存危机。

AI艺术的诞生源于数据训练，而问题的核心在于，这些训练数据的来源是否经过合法授权。反对这场拍卖的艺术家们指责，大多数AI模型都是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使用海量受版权保护的艺术作品进行训练，最终生成“新作品”，但这些“新作品”本质上仍然是对原始艺术的拆解与重组，艺术家本人却未能获得任何补偿。这封抗议公开信直接点名佳士得，指责其支持的AI艺术家以及背后的技术公司，正在系统性地盗取人类艺术家的劳动成果，并将其包装成高价商品进行拍卖。

在AI艺术席卷视觉艺术的同时，音乐界的反抗声音也越来越强烈。2月25日，包括凯特·布什和卡特·史蒂文斯在内的1000多名音乐家发布了一张无声专辑，以抗议英国政府试图修改版权法，允许科技公司使用音乐作品训练AI模型。这张名为《这是我们想要的吗？》的专辑，并没有任何音乐内容，而是收录了空荡荡的录音室和演出场地的声音，以此象征如果AI滥用创作者的劳动成果，未来的艺术世界将变得空无一物。

AI艺术的支持者则试图为其辩护，认为并非所有AI艺术创作都涉及侵犯版权。例如，AI艺术家雷菲克·阿纳多尔强调，他的佳士得拍卖作品完全是基于NASA（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公开数据集，而非通过学习其他艺术家的作品生成。但问题在于，大多数AI模型并未严格区分训练数据的来源，甚至有些公司在面对质疑时，拒绝透露训练数据的详细信息。

AI艺术是否侵犯版权，目前尚无定论。法律界对于AI生成作品是否属于“合理使用”仍存巨大争议。支持AI技术的科技公司认为，AI模型并非直接复制原作，而是通过算法分析风格，再创造出新的图像或音乐，因此应被视为一种全新的创造方式。但艺术家们则认为，这种“创造”本质上是以海量人类艺术作品为基础的，而训练数据的获取是未经授权的，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这是一种不折不扣的“剥削”。

更深层次的问题是，AI的崛起是否会导致人类艺术家失去生存空间？反对者警告，AI生成内容正在迅速渗透到各个文化产业，视觉艺术、音乐、文学、戏剧、影视等行业的从业者，都面临被取代的风险。AI的核心优势在于生产效率，它可以在短时间内生成数百张符合特定风格的画作，也可以瞬间创作出逼真的音乐作品，而无需支付薪资、版税或授权费用。对于资本而言，这意味着极大的成本降低，而对于人类创作者而言，这意味着失业、收入减少，甚至整个行业的生态崩溃。

佳士得的AI艺术拍卖只是冰山一角，全球创意产业都在努力应对AI带来的挑战。英国正在推动的版权法修改提案，将允许科技公司更自由地利用创意作品训练AI，这一政策立刻遭到艺术界的强烈反对。他们认为，如果版权法不加限制地向科技公司让步，艺术家将彻底失去对自己作品的控制权，而AI则将完全占据创意产业的主导地位。

与此同时，美国、欧盟等国家和地区也在探索如何调整法律，以平衡科技创新与创意产业的权益。但问题在于，科技公司发展速度极快，而法律调整往往滞后。在监管尚未跟上的情况下，科技公司已经凭借AI技术积累了巨额财富，而艺术家们却被迫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面对整个行业的急剧变革。

面对AI艺术的崛起，我们不得不思考，究竟是要让科技完全主导创意产业，还是要为人类艺术家保留一片生存空间？AI艺术的存在已经是不可避免的现实，但如何在保护艺术家权益的同时，推动技术发展，这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如果法律不能及时介入，市场的力量将不可避免地向资本倾斜，最终导致艺术成为一场科技公司的游戏，而人类艺术家则被彻底边缘化。

这不仅仅是艺术的问题，而是关于未来文化产业的根本性抉择。如果社会允许AI技术无限制地使用人类创作的作品，而不提供任何保护措施，那么未来的人类文化将何去何从？佳士得的这场拍卖，已经不仅仅是对AI艺术的展示，而是对整个创意产业未来方向的一次重大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