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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华夏能源网
一路高歌猛进的风、光新能源,正给电力系统带来一场严峻的“大考”。
碳中和目标提出三年,中国风光新能源装机目前已迅速攀升至近9亿千瓦,年底有望突破10亿千瓦。风、光新能源的发电量渗透率,也达到了13%左右,并迅速向15%关口逼近。
国网能源研究院测算表明,当新能源电量渗透率超过10%~15%后,整个电力系统的成本将进入快速增长临界点。未来新能源场站的成本下降,很难完全对冲消纳新能源而上升的系统成本。
这意味着,无论对于风光新能源而言,还是对整个电力系统而言,15%的绿电渗透率都是“一道坎儿”。面对大考,电力系统该如何应对?新型电力系统建设该如何破局?
考验一:负电价是严峻挑战
新能源发电成本,的确是在不断走低,但是对于动辄百亿千亿的投资,新能源仍然面临成本收益问题,稳定的电价是最后的收益保障。
为鼓励发展新能源,国家对新能源发电实行“优先收购”政策。在短短十余年间,新能源从补贴退坡到平价上网,再到马上就要进入电力现货市场,电价下行趋势仍在继续,甚至出现负电价。
今年“五一”假期期间,山东省连续长时间的“负电价”刷新了国内电力现货市场的纪录,引发热议。“五一”小长假五天中,共有46小时出现负电价,其中从5月1日晚间至5月2日,有连续22个小时持续负电价,价格区间为-0.085元/千瓦时至-0.032元/千瓦时。
负电价的出现有点“不可思议”,但却是符合经济规律的。因为新能源的间歇性和不稳定性,导致它没法实时响应电网或者用户需求,因而在电力现货市场中没有竞争力,负电价就出现了。
全球范围内,负电价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自2007年开始,德国、奥地利、法国、瑞士等欧洲国家相继引入负电价。以新能源电量渗透率达到四成的德国为例,2020年全年负电价时长达到了298小时。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随着中国可再生能源比重的不断增加,出现时段性电力供大于求的情况将变得频繁,负电价或将成为常态。
负电价(或者是低电价)会严重挫伤风光新能源的积极性,也没办法充分体现出绿电的价值。以新能源大省青海为例,目前青海省0.2277元/千瓦时的平价上网电价长期居全国低位,外送新能源电力落地电价普遍要低于当地火电基准电价,这严重影响着新能源投资收益,企业投资积极性受挫。
IEA最新报告指出,负电价小时数增多这一市场现象,反映出当前电力系统的灵活性不足。当发电量超过需求量时,价格就会低于零;而一个灵活性足够高的电力系统就能作出判断——要么需求量需要增加、要么发电量需要减少。
这对于中国的电力系统来说,做出灵活性调控还有点难,负电价的挑战会比较严峻。
考验二:电力系统成本上升
中国新能源发展,还面临远距离输送和大电网消纳的限制。
目前中国已建成35条特高压输电线路,合计送电量约9000亿千瓦时,不到全社会年用电量的11%。其中,送出的风、光电量更少,只有约1500亿千瓦时,占全社会用电量不到2%。
不是特高压不想输送更多的风光绿电,国家能源局要求特高压线路输送风光绿电的比例是50%。但是由于风光新能源的间歇性和不稳定性,风光绿电电量非常不可控,当风光新能源发不出电来的时候,特高压只能输送煤电。
这里面还有个一直倍受诟病的特高压低利用率问题。
华夏能源网注意到,2018年4月,国家能源局就曾发布报告指出,部分特高压工程投运后最大输电功率一直未达预期,输电能力发挥不充分,工程利用小时数偏低,输电效益未充分发挥,大部分直流工程平均利用小时数不足5000小时,平均利用率仅为57%。
事实上情况可能更糟糕,很多线路利用率不足三成,甚至有的线路利用率仅为一成。没有特高压,三北绿电送不出来;重金建成特高压,线路利用率又成问题。因而,特高压的绿电输送能力,严重制约着风光新能源的发展。
华夏能源网(公众号hxny3060)注意到,国家电投集团科学技术研究院曾有测算,到2060年,中国新能源约35亿千瓦的装机将分布在三北地区。三北地区35亿千瓦装机发电量约5.5万亿千瓦时,这当中,可通过特高压送出的新能源电量仅为1万亿千瓦时。
剩余的4.5万亿千瓦时电量中,预计2060年就地消纳的上限为0.5万亿千瓦时,具体怎么实现,那就是把部分“高载能”行业向三北电源中心迁移来实现;剩余4万亿千瓦时的绿电电量,需要将其转化为绿色燃料(原料、材料)加以利用,包括绿电制氢。
无论是特高压高成本输送绿电,还是特高压输送能力有限大量绿电不得不转化为绿基燃料,风光新能源消纳都带来了整体系统成本的上升。
国家电网也有测算,新能源电量占比超过10%以后,需要大量增加抽水蓄能、新型储能等灵活性资源,新能源电量占比每提升5个百分点,将增加消纳成本0.088元/千瓦时。
从新能源发电绝对成本来讲,中国已经具备了驱动能源全面转型的基础,挑战在于如何更经济的绿色电能传递给消费者和用户。随着整体系统成本的增加,最终结果可能是,新能源发电成本在下降,但用户却感知不到,甚至成为了系统成本上升的买单者,这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考验三:从“煤电顶牛”到“煤新顶牛”
就如同“煤电顶牛”客观存在一样,当大比例新能源持续接入电力系统,煤电要转型为调节性电源。在这一过程中,“煤新顶牛”也将无可避免要出现。
目前风电、光电能够实现平均每年发电3000多小时,但都属于间歇性发电。越是利用风电和光电,越需要有备份的容量(编者注:备份容量是指能够应急调峰的机组,这些机组在中国有相当大一部分是靠煤电)。
有业内人士做过简单测算,原来是1.2千瓦的煤电能为1千瓦的用户供电,但新型电力系统下,需要“1.2千瓦的新能源+1千瓦的煤电”,才能对应1千瓦的用户。这样,平时不开机的1千瓦煤电,需要频繁启停为新能源“保驾护航”,提供调峰服务。
但是,“频繁启停”这件事,现有煤电机组是不太做得到的——因为还没有快速启停的性能,它们最低负荷量也不能降到比较低,所以还要对煤电进行彻底的灵活性改造,才能承担起这项任务。
煤电灵活性改造必然带来成本增加,另一方面,煤电调峰会直接损害煤电企业的利益。
这就是难点所在。在转型为调峰机组之前,煤电机组的最小出力为60%,对应着4500煤电利用小时数,对于13亿千瓦的煤电总盘子,经济性刚好还过得去;可是转型为调峰机组后,这意味着煤电最低负荷,将降至40%甚至20%。
当煤电利用小时数降至2000-3000小时,收入下降不说,度电成本还要大幅提高。据国网浙江电科院专家张宝统计,1000兆瓦超超临界湿冷煤电机组以20%的负荷率运行时,供电煤耗为367~385克/千瓦时。相比40%负荷率,供电煤耗上升了约46克/千瓦时。
尽管国家一直在推动增加新能源电力调峰成本的分摊主体,但截至目前,电力市场上的电力调峰,60%的费用仍由火电集团出,为此,电力集团年度输血在200亿元以上。
当然,新能源消纳和调峰,鉴于煤电转型为支撑性电源所带来的系统成本,政府正在考虑出台煤电容量电价。
如果按固定成本的30%来补贴煤电,那就是每千瓦煤电年度补贴100元,那近14亿千瓦煤电,每年可以获得1400亿元的容量电费,这相当于度电补贴8.8分钱。
然而,伴随着越来越多的风光新能源接入系统,煤电承担的调峰任务会越来越重,容量电价补贴仍然是“兜不住底”的,“煤新顶牛”亦将越演愈烈。
或许要等到储能、氢能等新型能源解决方案彻底走通并担当起重任的时候,新型电力系统才能彻底摆脱“煤新顶牛”的困扰。如此来看,彻底理顺这些问题需要的时日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