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世界上的科技强国无一例外也都是保险强国，保险与科技创新、科技发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作者｜王国军「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家对外开放研究院研究员」

文章｜《中国金融》2024年第15期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当今世界以科学技术为核心的国际竞争格局验证了这一论断的国际视野和远见卓识。美国几十年来以创新型科技带动了经济的持续发展，英特尔、苹果、微软、亚马逊、特斯拉等品牌群星璀璨；日本以应用型科技实现了资源贫乏国家的经济奇迹，索尼、松下、尼康、丰田等品牌曾经享誉全球；德国西门子、宝马、德国电信等企业使德国的制造业一度领先；中国的华为、阿里巴巴、腾讯、小米、科大讯飞等企业奋起直追，在一些领域已走向世界前列。当今世界的竞争是科技的竞争，但科技创新的旅途也可谓“处处风险、步步惊心”，需要有强大的风险管理手段作为支撑，而保险机构则是为科技发展提供风险管理服务的关键机构，理应并正在发挥无以替代的重要作用。

从资本市场到保险市场

世界上的科技强国无一例外也都是保险强国，保险与科技创新、科技发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从历史的视角观察可以发现，在国际科技企业的发展初期，分散风险和转嫁风险的主渠道是资本市场，先是从种子轮、天使轮到A轮融资、B轮融资等风险投资阶段，由一个或多个风险投资人承担或分散科技企业的各种风险，然后是部分公司在债券交易所的债券融资，再后来是股票交易所的IPO上市融资和配股再融资。在这个过程中，科技公司最初与保险相交“甚浅”，慢慢地等到公司逐渐成长壮大到一定程度，保险市场才逐渐成为科技公司分散风险和转嫁风险的主渠道。

以苹果公司为例，1976年21岁的史蒂夫·乔布斯、26岁的史蒂夫·沃兹和41岁的罗·韦恩选择了4月1日这天创立苹果公司。公司初始的1250美元来自乔布斯卖掉大众汽车的钱和沃兹卖掉惠普计算机的钱。幸运的是，苹果公司很快接到一个订购50台电脑的订单，但债务也因此堆积起来。最困难的时候，乔布斯以公司的名义借了5000美元现金，并赊欠了价值15000美元的零部件。此时年长20岁的韦恩意识到了风险，当时并没有保险公司提供相应的保险产品，风险无法转嫁，而一旦公司倒闭，债务将会使他损失惨重。因此，韦恩坚决地提出了退股要求，乔布斯无奈用800美元买下了他10%的股份。历史记住了这一天——1976年4月12日，距苹果公司成立仅12天。

缺钱的乔布斯找到了红杉资本的创始人唐·瓦伦丁，瓦伦丁把苹果公司推荐给了营销专家马库拉，马库拉独具慧眼，投入9.2万美元作为天使轮投资，然后筹集65万美元，并作为担保人从银行贷款25万美元，最后凑足了100万美元作为苹果公司发展的第一桶金。1979年末，苹果公司引入上市前的夹层融资，包括施乐公司、罗斯柴尔德、Untenberg、Towbin、Brentwood等资本公司以及一些个人投资者共计16个投资人进行投资。1980年12月12日苹果公司上市，每股14美元，当天每股22美元开盘，收盘每股29美元。乔布斯身价2.17亿美元，马库拉身价达到3.03亿美元，9.2万元天使投资增值了2200倍，曾承担了苹果公司不同阶段风险的投资人都收获不菲。

同样，脸书、推特、特斯拉、英伟达等美国科技公司几乎是沿着同一路径走过了从初创期利用资本市场分散和转嫁风险到成长成熟期逐渐通过保险市场管理风险的发展历程。而德国、日本的高科技企业大同小异，只不过这两个国家的高科技企业在初创期主要是基于各自的产业资本或家族资本作为主体的风险支撑，壮大之后再寻求保险市场来分散和转嫁科技风险。

从知识产权保险到科技化的风险管理计划

需求引领着供给，供给也创造着需求。科技的发展、大量科技公司的创立与成长产生了巨大的风险保障缺口，保险公司责无旁贷地填补了这个空白，科技保险应运而生。

科技保险是指以与科技企业技术创新和生产经营活动相关的有形或无形财产、科技企业从业人员的身体或生命、科技企业对第三方应承担的经济赔偿责任，以及创新活动的预期成果为保险标的的一系列保险的统称，如专利申请保险、知识产权保险、首版次软件保险等，乃至保险公司为科技企业提供的综合性风险管理解决方案。

发达国家的实践表明，科技保险作为科技金融的重要一环，在完善科技企业投融资担保体系，化解、分散和转嫁企业的科技创新风险，调动更多社会资金投入科技创新等方面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在各国的科技保险发展中，首先要提到的是知识产权保险。当科技公司因知识产权遭受侵犯而造成损失时，由保险公司提供损失补偿。知识产权保险中首先是专利申请保险，它保障从专利申请人提起专利申请之日起到专利授权之日止这一关键知识保护期间遭受侵害而造成损失的风险。接着是专利保护保险，当科技企业的专利申请下来之后，保险公司在法定的专利有效期内提供风险保障。为了推动专利保险的发展，英国专利局给予此类险种一定的保费补贴；日本则是利用再保险机制为承保科技企业知识产权保险的保险公司提供一定的再保险保费补贴。

除知识产权保险之外，一些保险市场发达国家的保险公司还为科技企业提供产品研发责任保险、科技企业关键研发设备损失险、科技企业研发营业中断险，以及由政府提供补贴的科技企业出口业务中的国际商业风险和政治风险，即出口信用保险。还有科技企业高管人员和关键研发人员的责任险、保证保险和信用保险、住院医疗费用团体保险和团体人身意外伤害保险，这些保险向被保险的科技企业员工提供包括疾病住院津贴、重症监护津贴、手术定额津贴等经济补偿。

从提供传统的科技保险向提供科技化的风险管理计划转化，是发达国家保险业服务科技企业的一个明显趋势。

以美国的FM Global保险公司为例。在火灾风险管理领域，FM Global在世界范围内独占鳌头。为消除半导体生产过程中高温洁净室发生火灾的风险，这家公司的分支机构FM Global Research和FM Global Approvals竟然用了十年的时间，通过与大量的设备制造商、终端用户和上百位行业专家协同“作战”，寻找到了有效的风险管理手段，从高温洁净室搭建的材料到相应的生产流程，再到火灾风险管理标准的发布，力争将科技企业的火灾风险化解于无形，将火灾风险的损失概率降到接近于零，获得了巨大的成功。FM Global并不止步于火灾风险的管理，目前FM Global的风险管理标准已经拓展到了生物制药、生命科学、食品安全和新能源研发等诸多领域，其影响范围越来越广。

以FM Global为典型代表，发达国家的保险企业早已经开始跟踪行业环境的变化，将客户按照行业及所属领域进行细分，准确识别各类行业和企业的潜在风险，为特定行业提供定制化与组合式保险产品。比如，众所周知的美国联合健康集团首先是一个科技化的健康风险管理公司，其次才是一家提供健康保险产品和服务的保险公司；再如，近几年通过收购华泰保险而快速切入中国保险市场的安达保险，其优势之一就是根据细分行业领域提供针对性和定制化的保险产品与服务。

网络风险是数字经济时代最典型也最需要保障的风险。发达国家的保险公司为涉及网络风险的科技企业提供了各种主动防御风险的风险管理方案，为科技企业的发展保驾护航。比如，美国旅行者集团就针对科技企业开发了Cyber First系列保险产品，用于防范科技企业在研发、生产、销售、售后环节中可能产生的各类风险。

Allstate则通过下设的保险科技企业Arity，利用现代信息技术通过汽车的先装设备、后装设备和智能手机从驾驶车辆、驾驶人员和驾驶环境中获取数据，为汽车制造企业、维修企业和交通管理部门提供数据支持，从而改变汽车业态、改善交通安全。

从保险产品和服务市场采购到科技企业的直接切入

科技的发展日新月异，保险的创新则时有滞后。因此，一些科技企业不满足于保险公司的产品和服务供给，投资或收购能契合科技企业发展理念的保险公司。比如，2011年谷歌曾在农作物气候保险公司Climate Corp.的B轮融资中投入4200万美元，以期大幅提升农业保险的科技含量；也曾与CoverHound和Compare.com合作推出汽车保险比价工具Google Compare；与慕尼黑再保险及安联等保险巨头合作，意图把网络安全保险推向新的高度。

从市场采购保险产品和服务到科技企业直接切入保险市场的成功案例当属特斯拉。基于对保险公司的车险产品和服务，特别是科技含量不足的“不满”，马斯克于2021年10月在美国德克萨斯州率先推出了“基于实时驾驶行为”的特斯拉保险，目前该产品已经在美国十几个州落地。尽管存在理赔服务效率低于传统大型保险公司、车险费率未能明显下降、车险成本高企、利润不及预期等问题，但人们对特斯拉保险的期待仍然非常高。因为在理论上，一旦主机厂把车险经营和车辆制造与维修、销售完全打通，汽车制造、营销、理赔、维修和保险相互补贴，最终实现消费者购车、保险和维修的成本结构平衡，整体上优化车辆整个生命周期的用户价值，主机厂因而会把车辆打造得更安全，降低事故发生的概率和损失程度，降低维修成本和保险费率，抢占汽车和保险两个市场的份额。特斯拉保险逐渐改善交通安全，重构汽车制造、维修和车险生态与业态这两个目标可能终将实现。■